何等奇妙

 

第十二章 一点不配得

 

  (一) 左腿被轧断

  从农场回到家里以后,经常有人来交通。我的思想有时不能集中,肉体没有时时死透,在思想的深处偶尔以为这次的离场有些微自己的力量。这种偶尔的想法也应当即刻拒绝──肉体必须完全时时彻底置于死地,绝对不能让它有一点活动的空隙。我应当是关锁的园、禁闭的井、封闭的泉源(歌4:12),专一完全为主使用。所以我应当凡事讨主的喜悦,不能有一点“己”的成份。要时时谨防仇敌──世界、撒但和自己;还要看到别人的需要,随时随从圣灵的引导去帮助他们。鉴察人心的主,他知道我环境的需要和灵里的贫穷,所以让我遇到一件意外的事故。

  事情发生在1979年9月14日的下午(我离开农场后约一个半月),我从大姐家里出来,去看望一位难友。她几次写信来叫我去看她,只是她下午6时后才能在家里。我因为自己的视力差,恐怕去迟了门牌号码看不清楚,所以在下午5时3刻就匆匆忙忙地穿过马路,希望能及时到达她的家中。

  哪知正在我穿过马路的一霎那,一辆摩托车从远处急驶而来,车身就撞在我的左腿上。起先我还不知道我的腿已被轧断,我想立起来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已经是不可能了。那时我的左腿已失去了知觉,人昏昏沉沉地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倏忽之间,有一位青年走近我的身旁,他看见我的腿骨已被撞断,鲜血像流水一般涌流不止,就立刻截住了一辆卡车,将我抱到车上,亲自送到附近华山医院就诊。

  在急救中,我仍不觉得疼痛,只觉得口腔干渴,要想喝水。我的两眼只是望着医生和护士们,她们都很紧张地替我量血压、拍X光片子等。我也不知道是谁送我进医院治疗的,后来从病历卡上,才知道是一位青年军人将我交给医院护士的。他什么时候离开医院,我也不知道,也没有向他道谢。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遗憾。接着交通民警也来到我的身旁,问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又问了我的地址。

  我喝了开水以后,还是很干渴,又向旁边的人要开水喝,他们都很乐意地供应了我的需要。

  那天我从大姐家里拿了一只大口热水瓶,预备将侄孙第二天要吃的早饭当晚先预备妥当,想不到遇到车祸。我小腿的胫骨虽被撞断,而右手拿着的热水瓶却没有打破。

  交通民警知道我大姐的地址后,就通知了大姐。她的孙女和在家里做木工的弟兄就赶紧到医院来看我。那时我仍不觉得腿痛,仍然感到口渴。那撞伤我的青年在民警的陪同下也来看我了;他的摩托车被扣留在交通处的民警亭子旁。医生在我小腿下面上了石膏,上面盖了几层纱布。虽然打了针药,鲜血仍旧涌流不止。医生的诊断是开放性骨折。夜晚9时,肇事的青年用小汽车送我回家。我的小房间是在三楼;从底层到三偻,要经过几个曲折的楼梯。想不到那天夜晚大门口有两个素不相识的摊贩妇女,主动把我从汽车上抬到了三楼。

  此后,那撞断我腿骨的青年就经常来看我,他还请了亲人来慰问我。每次来时,还带了些奶粉和水果。我谢绝了他们的物品,但是他们坚决要留下,不肯带回家去。

  当他们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就利用机会对他们传扬福音真理。有一次,他的同事问我:“信耶稣教的人,有许多是因受到了刺激而信的。你受到了什么刺激?”我就告诉他们,我没有受过什么刺激。我自幼年相信耶稣以来,一直没有改变。他们听了很觉惊奇。这正如《哥林多前书》一章18节的话所说:“因为十字架的道理,在那灭亡的人为愚拙,在我们得救的人却为神的大能。”

  肇事的青年还是比较有礼貌的。他原来当过海军,他母亲逝世后,就被分配在海关工作。他提到撞断我腿骨以后,他非常担心,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此完了──因为有些遭车祸的人经常要肇祸者赔偿各种医药费。然而,我不要他的赔偿[注1]。他几次对我说,他不能因着我的善良,就不负应负的责任。的确,他是尽力使我得到适当的治疗。他几次请了同伴来,将我从三楼抬到大型汽车内,送我到华山医院去检查,又配了几瓶药片。后来医生又替我装上石膏脚跟,使我在室内可以自由行动。

  在休养期间,主使我有机会省察自己,主又要我完全俯伏,柔和谦卑,绝对顺服他。主还感动一些主内弟兄姊妹,连续不断地到我家里来看望我。一天清早,有一位素不相识、80多岁高龄的老太太,走上三楼来看我,拿出两粒从北京带来的糖果给我,表示她对我的关怀。她又告诉我,当我蹲监狱以及在农场时期,她经常为我祷告。这天早晨她准备去看望一位病人,想不到走到转弯处,有感动要走上楼来看我。她又告诉我,在文化大革命时她被车子撞伤了手臂,不能出门。就在她不能出门时,居民委员会要控诉礼拜堂的传道人;但由于她的手臂受伤,所以她可以不去参加这个运动。这次她来看我的目的,是要安慰我的心。她又告诉我,天父有美好的旨意,叫我只管安心休养好了。

  左腿断骨以后,天父时常感动肢体们来帮助我做些家务,有时感动一些从来没有交往过的同道来做一些琐碎事情。当我躺在床上休息时,主又感动了一位70多岁的姐妹从很远的地区特地来看望我。她和姐姐一直为我祷告了10多年;真可惜,在我回家的前半年,她姐姐被主接去了。她们姐妹两人形影不离,相依为命。姐姐被主接去后,她心里非常悲伤,时常哭泣。这次她遵照姐姐生前的愿望,不顾自己身体的软弱,特地来看我,真是神特别的恩典。

  因着主内弟兄姐妹的探访,使我得的鼓励不少。又增加了我的信心和爱心,更使我明白我所以能从农场回家,是因着慈爱、权能的神垂听了肢体们在施恩座前不住呼吁的结果。非但如此,主还从我这次腿骨折断的事上使我看见:若不是主亲自怜悯的话,可能我被车子撞死了,也可能撞伤了头部或脑震荡等。若是这样,活在世上就徒给别人添麻烦,自己又是多么痛苦呢!幸而被撞在腿上──腿骨虽然折断,头部却未曾受伤。这不是主的恩典吗?所以我应该感谢、赞美主!

  (二)意外的来客

  在休养期间,天父经常给我看见他奇妙的作为,其中有一件特别奇妙的事:11月9日,从前在孤儿院读书的学生徐戴恩同着两位陌生客人来到我家,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两位陌生客人。她们究竟是谁呢?原来一位是戴恩的姐姐幸恩,另一位是戴恩的母亲。

  戴母在1949年春因为丈夫去世、经济困难时,不得已将自己心爱的三个孩子送到了孤儿院。我们就给大的孩子起名叫“明恩”。她活泼可爱,聪明能干。可是医生检查出她肺部有病,我们怕她传染给别的孩子,不得不请她母亲将她领回家去。后来,明恩跟着母亲到了海外,在公立学校读书,毕业后在香港任贸易工作。

  她与母亲经常打听徐戴恩与徐幸恩的消息,约在20多年前,曾经托人到我们这里来找寻过他们。由于我不了解来找寻人者的来历,而且我们的孤儿院已合并到伯大尼去了,所以他们无法找到两个孩子。

  这次他们写信到派出所(警察局)去,请那里的户籍警代为找寻,结果很快就找到了他们。明恩在电话中与幸恩取得了联系,又拿出一些钱请母亲与舅妈到上海来看望他们,还请她母亲一定要交给我50元人民币。其实明恩在孤儿院里没有呆多少时间,她还能那么想到我,这真使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数算主的恩典了。

  这件事促使我看见,在主耶稣里所做的一切,绝对不是徒然,也没有一件事──无论明显或隐藏的──不被主纪念。在这小孩子身上尚且如此,何况为主所作的其它事工呢?主说:“我实在告诉你们,这些事你们既作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作在我身上了”(太25:40)。可见主纪念一切为他所作的。经上又说:“你们行善,不可丧志。若不灰心,到了时候,就要收成”(加6:9)。当初我哪里会想到分别了30多年的孤儿院学生,还能记得她幼年时的情景呢?主所行的一切事实在太奇妙了!他奇妙的作为一直向着我这个卑微无用的使女显明出来。

  记得我被捕到公安分局时,主的话是:“你在患难之日求告我,我必搭救你,你也要荣耀我。”我的主已经照着他所说的话行了,我怎能食言呢?马丁.路德说:“我宁可顺服,比行神迹更好。”世上各种事物的成长和发展都有其一定的规律;属灵方面更是如此。神是智慧的源头,他知道未来的一切。他知道什么对他每个所爱的有益;他乐意将最美最好的福分赐给我们,但是他必须等到我们可以承受的时候方才赐下来。从我们“己”生命而来的主张、才干、力量、聪明、办法……等等,都是我们得到神赐福的障碍物,所以神必须等我们肯靠着圣灵的能力放下这一切,或是自愿拒绝一切天性中的私欲、乐意完全(不是一半或一部份)顺服他的心意时,神必定很迅速地将为我们各人所预备好了的、各种出人意料之外──超过我们所想所求的(弗3:20)──赐给我们。凡这样信靠顺服的人,神必向他们显现;他的荣耀必从他们身上显明,他完美的旨意必定藉着他们成就。所以我还要继续不断地完全由他作主,还必须继续不断地乐意完全信靠顺服他,时刻仰望他,行走我未完的路程。

  当我躺在床上休养时,想不到从福建来了一位陌生客人,她是由一位在上海工厂工作的工程师陪同来看我的。这位工程师对我谈到苏州礼拜堂一位牧师师母的事(那位牧师以前在上海是我的同工)。在文化大革命时,那牧师太太为要突出自己是靠拢政府,这样她可以成为掌权者所信任的人,就竭力控诉教会中一位热诚爱主的肢体。她还煽动坐在旁边的那位工程师的家属起来控诉。正在她有声有色地控诉时,忽然中了风,半身不遂,直到今天还瘫在床上。

  我听了这些话,再一次看见“神必为困苦人伸冤,必为穷乏人辨屈”(参诗140:12)。凡受委屈的人只要将一切交在天父手里,自己不动怒,不与人争吵,这样神公义的作为必然显明。让所有为主受到冤屈的基督徒欢喜快乐,存着快乐的心献上感谢吧!即使为了自己犯罪而被人辱骂或是过份的攻击,我们也不必过份伤心;除了向主认罪、悔改以外,只要将所遭遇的都交在主的手中就是了[注2]。主必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的不义。

  除了这件令人惊骇的事以外,又听到在我国西南(云南昆明)所发生的一件令人悲叹的事。有一个名叫孙守信的牧师,是“三自”的积极分子。他任意妄为,控诉很多同工,用各种方法检举揭发了许多热心事奉主的仆人和使女。他那损人利己的行为达到了顶峰──只要他有机会,就虐待同工,甚至占用另一位传道人的房屋,因为这幢房屋结构良好,光线和空气都很充足。

  一天,他的媳妇带着他唯一的孙子来拜访他,后来就在他家歇宿。哪知当夜隔壁邻居家失火,延及他的住房,全家老小都烧死在屋内,一个也没有留下。那被他赶出去住在另一黑暗角落的传道人,却平安无事,他的生命和财物都蒙保全。

  当孙守信用损人利己的方法巧取到各种利益时,许多人认为他很得意,似乎神不公义,甚至还有人怀疑神的存在。然而到了神所定的时候,他公义的手伸了出来。他眷顾了受欺压的,审判了压迫人、陷害人的。神啊,你的慈爱上及诸天,你的信实达到穹苍;你的公义好像高山,你的判断如同深渊(诗36:5-6)。

  藉着我的左腿受伤,在休养期间,我格外经验到神的同在、肢体们的爱护,又听到了各种消息……。所有这一切,实在不是看得见的物质所能换得的。

  (三)断腿到以琳

  神的儿女们所经过的道路,不会尽是康庄大道──有时会走到高低不平,弯曲崎岖的山路,有时会走到黑云满布、猛兽怒吼的森林,有时又会走到烈日熏蒸、茫无边际的沙漠。那时候,似乎神不同在,似乎云柱、火柱都离开了,没有出头的一天。然而在茫无头绪之际,还应当紧紧抓住神的应许,行他所喜悦的事,天天到他门口,藉赞美、感谢和祷告仰望他,在他门框旁边,用信心、耐心等候他。他指定的时候一到,他就会领他的儿女从玛拉到达以琳的(参出15:22-27)。以下就是我遇到车祸以后所经过的事实:

  我的左腿骨折已有四个月之久。华山医院的骨科医生本来认为可以拆除石膏了,哪知经过主任医生检查后,才知道还不能拆除,仍要耐心等待。那时已经到了学校放寒假的时候,我的侄孙快要放寒假了。这么小的房间,常有客人来交通,孩子怎么办呢?

  这个孩子又是从小被溺爱惯了的,没有管教,随心所欲,而且经常要打人。上学时不带书包,从学校回家时遗失簿本是习以为常的事。将近考试了,老师发给他的复习提纲,也会丢失得不知去向。叫他向同学借来抄写时,他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坚决不肯去借。有时早晨上学前,叫他先复习语文,他竟会呆在那里一声不响。有时作业做错了,叫他改正,他坚决不改,甚至一、两个小时站在那里不动。而且他以说谎为极平常的事。我住的地方又比较复杂,有的邻居是做小生意的人,经常喜欢小偷小摸,把不洁净的食物暗暗地送给他吃。还有一家退休老师,整天开着电视机,这当然会吸引他。他每天放学以后,不是和小朋友打架,就是去看电视。我很担心他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养成种种不良恶习。可是除了向主呼求外,就没有什么办法来安排他的生活和住处。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到放寒假的时候,我的断腿还是不能行动。因着我的腿骨折断,有传道人写信来讯问:神既然把你从农场领了出来,为什么又让你遇到车祸以致腿骨折断了呢?对于这样的问题,我认为不成问题,因为天父的美意本是如此,他所作的都是美好。这一切不能使我对信实的父神发生怀疑。然而,我怎么才能管得住这样一个顽皮又倔强的男孩呢?就在那时,神给了我这样的话:“用绳量给我的地界,坐落在佳美之处。”至于主量给我的地界是在哪里,这是我不明白的。

  就在这样不明白的情况下,突然收到南京陈俊懿姐妹的来信,叫我到南京去住,孩子也可以一同带去。这位姐妹出身于几代信主的家庭,祖母很热心爱主,母亲也是一位热心的基督徒,爱护神的工人,乐意帮助人。陈姐妹在慈母身边长大,十一、二岁时曾奉献给主;后来因为在礼拜堂里开了几次控诉大会,她听到了一些言过其实以及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的宣传以后,灵性渐渐地冷淡,远离了主。她这样离开主竟达20年之久。文化大革命时,她一家遭到了冲击,扫地出门,一家几口住到了殡仪馆里。她又得了癌症,开刀时已经扩散,胃病又很严重。在遭到了一系列的困难与蒙受冤屈以后,她才逐渐苏醒了过来。主耶稣亲自又在她的家中动了善工,带领他们回到了天父的怀抱。以后又藉着她的弟媳和其他姐妹恳切的祈祷,她就在神面前认罪悔改,神也亲自医愈了她的疾病。

  一天,她阅读了《活的见证》[注3],又听到别人说我已从农场回家了,就托她的弟弟和弟媳从百忙中抽空来看我。他们又盼望我有机会到南京去休息,而且她又为我侄孙安排了学校,同时还请了住在上海的李梁郇德姐妹帮助我办理各种杂务。当时李姐妹担任医务工作,又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工作非常繁忙。她为了帮助我到南京去,不惜冒着风雨,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清早就骑了自行车从很远之处赶来帮我安排各种杂务。所有这一切,都是主的大爱藉他们倾倒在我身上。

  在弟兄姐妹们的帮助下,我乘上火车到达以琳──南京。下车时,天父又预备了一位素不相识的农民,将我从火车上背了下来,又替我把一切行李从车厢里拿到了月台上。当我一走到月台上,就看见陈俊懿姐妹同一位弟兄和她的大弟媳等都来接我了。她先用自行车将我从月台上推出车站,又用自行车将我推到电车上,再从电车站一直推我到她的家里。

  第二天,她用自行车推我到医院去拍X光。医生看了片子,知道两根断骨未被接妥,可是为时已晚,不能改正了。第三天,她又用车推我去拆石膏。石膏刚拆掉后,我走路仍不方便,她又从医院配来了中药,每天替我熏洗,照料我非常周到。她又竭尽全力排除一切干扰,使我可以安静休养。她的二婶每天煮了鸡蛋给我当点心。我实在是蒙了主莫大的恩惠,正如《诗篇》41篇3节说:“他在病中,你必给他铺床。”

  就在那时,我收到了外甥女的来信。提到她看见一位老太太,因患脑溢血而卧床不起。这位老太太的儿子在一所大学任教,他怕母亲大便在床,就不给她饭吃。老太太因病难受,嘴里要哼哼,他却不容许她哼。老太太小便在床,他就将她的衣服、裤子脱光,让她赤身睡在棉被里。有时老太太昏迷不醒,不能说话,他就用力摇她的头。脑溢血病人的头是不能摇动的,可是这儿子竟摇她的头。她不能忍受时,就高声呼叫,可是这个儿子却说:“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完全好起来,自己活动,自己料理一切;另一条是死掉──这条路对大家都幸福。”

  当我看到这样一封信时,我只有为着那些恩待我的弟兄姐妹们向爱我的主献上称颂,因为他使我经过了玛拉,来到了以琳。在那里(南京)我又可以有机会将神在监狱和劳改农场的作为,以及我所受的恩典,草草记录下来。

  非但如此,还有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姐妹,交给我人民币5元,还对我说:这是奉献,是她平常节约下来的车钱。每张角票都是新的,自己舍不得用它,就积存在那里。我感觉自己不配领受这份恩典;这就像主耶稣所提到那个穷寡妇所奉献的两个小钱一样的宝贝。我存着感谢的心,将它奉献给在劳改农场多年为主受苦的一位老年姐妹。

  这位青年的奉献,确实感动了我的心。她为了爱主献上所爱的,难道我可以落后吗?不,不能。

  哪知过了没有几天,另外有一位青年,她得了3元奖学金,也拿来奉献。我看见她的身体非常软弱,所以深感不配领受它;于是我仍将它奉献给那位比我更需要的老姊妹。这位青年从小就与母亲一同为主受苦,经历到人间的各种艰难疾苦。她母亲的灵命虽经过了一段时期的软弱,结果还是被主耶稣领了回来。她如同彼得一样,重新回转头来,主又用着她坚固了其他软弱的信徒。

  有一次,主赐给她有传道的机会,神听了她恳切的祷告,传布了福音的真理。工作之前,她与我们为此一同恳切祈祷,求圣灵动工。当她一站上讲台时,圣灵作工,下面的听众就掉下了感恩的眼泪;她自己悔改认罪的热泪,也像雨点一般地流了下来。那天,神的灵使许多人蒙了大恩。

  的确,苦难是与人有益的。这小青年同着她母亲尝了苦难的滋味以后,就经历到主爱的甘甜;她也认识到她的良人主耶稣白而且红,超乎万人之上。她尝到良人之爱比酒更美;他的膏油馨香,他的名如同倒出来的香膏,所以她不能不爱他(参歌1:2-3)。她爱的表示,就是将初熟的果子献给爱她的主。她的家庭并不富裕,父亲在文化大革命时死了,姐妹二人的膳费是由父亲的单位供给的,其它一切开支都由母亲一人负担,而母亲的收入非常微薄。在这种情况下,这位青年姐妹竟肯将3元奖学金作为奉献!若不是主爱的激励,又有什么力量驱使她这样行呢?

  除了这受苦的小姐妹以外,还有一位小姐妹也抽出了自己一小部份的收入,暗暗地奉献给主。所有这些奉献,我都转交给那位老年姐妹。这些小青年非常敬虔,他们从无伪的信心所生发的清洁的爱心,大大激发了我爱主的心(参提前1:5)。

  不但如此,神又藉着罪人归主鼓励了我,使我的信心也因此增长。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在一个主日的清晨,各人灵修以后,我们赶快将房内两只床铺拆掉,排了一些长凳供弟兄姐妹们一同敬拜主。在聚会的人群中,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坐着听道,会后我们互相交谈。他一开口就说:“我不信有神,别人也不能勉强我相信。”后来他又说:“我自己非要清楚明白了神,才能相信。”

  这位青年在农科院读书,他的姑母是美国一所大学的教授,据说她是一位敬虔的基督徒。

  我告诉这位青年,他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勉强他信神。于是就开始对他讲到神的创造,又讲到大科学家爱迪生的信仰基督,接着又对他谈到人的罪孽、耶稣基督的死和复活等等。

  他第二次来聚会时比第一次态度稍微谦和一些,没有第一次那么骄傲自是了。这次我对他说:“人要完全明白神是不可能的。比方说,一个肚子饥饿的人,有食物摆在他面前,他就可以吃。如果他先要学习了生理卫生,晓得了各种食物怎样从口腔到食道、怎样从食道进入胃肠、怎样消化、怎样分配各种养料、输送到各个器官,却不信食物对他有益的话,这样的人不是要饿死了吗?有许多人不知道食物在人体内消化的理论,但是只知道吃了食物能使他生命长大,身体健康就是了。照样,他不必等到完全明白了神再接受耶稣为救主;只要先承认自己有罪,肯接受这位无罪的耶稣为他钉死在十字架;他又从死里复活。他如果愿意,圣灵就会渐渐开导他的心窍,使他逐步认识这位神的神性和他作为的奇妙和伟大。”

  那天他说,他的脚站在救恩的门口,还没有进去。后来我告诉他进入恩门的重要。

  复活节那天,我们各人抽一节应许章节。他所抽到的圣经节是《约翰福音》四章24节:“神是个灵,所以拜他的,必须用心灵和诚实拜他。”当各人诵读所抽到的应许时,他也站起来说,他的这节经文正是对他说的。感谢主!他终于走进了救恩的大门。我离开南京以后,曾听到他还带领同学去敬拜主呢。这一切都是圣灵的工作,因为他来是叫人为罪、为义、为审判,自己责备自己的(约16:8)。

  过了几天,意外的喜讯又传来了:我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只听见隔壁房里有人与陈俊懿姐妹谈论青海的事。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提都恒慧的名字。都恒慧?这个名字驱使我的两只不很灵敏的耳朵格外留意倾听他们的谈话。哦!青海西宁弟兄姊妹的情况是我很早就希望晓得的,哪知今天竟然在南京听到那边的消息!是谁在说话呢?原来说话的弟兄是从青海西宁来的。他说都恒慧已获得平反,该地教会的长老已获得了释放。接着他讲到宁夏回族自治区和其它地区的信徒灵命复兴,信徒人数增加不少。

  听了这些消息,使我想到有的基督徒像雅各被杀,有的像彼得从监狱里蒙拯救、得自由。并不是彼得比雅各属灵,乃是神在各人身上的旨意不同。许多事情我们现在不知道,后来必明白(参约13:7)。等见主面,我们就必全然明白。

  写到这里,使我想到从前有许多西国宣教士,离开了自己亲爱的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和舒适的家庭等等,经过几个月的航海才来到中国,为要将福音的恩光普照在这块崇拜偶像、迷信深重、战事连绵的黑暗大地上。他们为了宣扬主的真道,献上了自己年轻有为的生命,鲜血流在异国的土地上。单在1900年和1901年为主殉道的就有136位宣教士、53个孩子,共计189人;其它时候的殉道者还不在其内。这位都恒慧姐妹也与他们一样,为主殉道了。

  虽然如此,神是永不失败的神。他在各地又兴起了忠心的仆人和使女,领了许多迷路的亡羊归入了主的羊圈;而且他在那些与神为敌的人身上彰显了他无比的权能,并使他的名传遍天下。伟大的神啊!我这个比灰尘还微小的使女感谢、敬拜你!

  (四)华侨小弟兄

  光阴荏苒,转瞬已到了7月中旬。南京地处大陆性气候,夏天非常炎热,是长江沿岸“三大火炉”之一。人们到了中午都感到困倦,精神不能振作。一天主日早晨,敬拜完毕以后,我走到卧室时,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使萎靡不振的人们精神兴奋起来,顿时消除了一切疲劳。哪儿来的香气呢?房间的四周和桌上没有一朵香花,也没有什么香水。没有香花吗?果真没有吗?不是没有,而是没有发现。直到下午,有一位青年姐妹才看见在最上层的窗槛上放着几朵洁白的玉兰花。它们是一位爱主的肢体暗暗地放上去的,以至整个房间充满了花的香气。

  这就使我想到《哥林多后书》三章14~16节的话:“……藉着我们在各处显扬那因认识基督而有的香气,因为我们在神面前,无论在得救的人身上,或灭亡的人身上,都有基督馨香之气。在这等人,就作了死的香气叫他死;在那等人,就作了活的香气叫他活。这事谁能当得起呢?”求主使我们认识基督,以致我们从他那里所得(生命)的香气可以随时随地散发出来,使将亡的灵魂因着基督的香气,得到主的新生命。

  这几朵玉兰花的馨香之气象征着一位小弟兄的来临。这位小弟兄是谁呢?他就是分别了20余年、一位很爱主的姊妹的儿子徐镇弟兄。他预先托人查到我的住处,后来托人通知我,他要从北京到南京来看我。听到了这个出人意外的好消息,我的心默默地敬拜神,我的灵充满了赞美!从内心感激主奇妙的引领。

  果然,在7月19日早晨,这位智慧、敏捷、安静、沉着、踏实、真诚、谦卑、勇敢又和蔼、慈爱、宽广的小弟兄徐镇来了。他一见我,就告诉我他母亲叮嘱他一定要来看我,又叫他不能忘记所受的恩典。

  虽然我们谈话的时间不长,但从谈话中就知道他非常关心天父家里的事,他愿意竭尽全力帮助解决一切可能解决的困难。徐镇弟兄只有20多岁,在外国某一工程部门负责海外事业,这次回国来是要办理双方合作的一些项目。然而,他的内心常以主的事为念。他回家后,又写信来叫我去探望他的姑母和一些亲戚。他那热诚恳切期望亲友得救的心灵,使我不能不受到感动。

  由于他的要求和圣灵的引导,我从南京回沪后,曾去与他的姑母谈过主的救恩。他的姑母原来也是信主的,20多年来没有与主内的弟兄姐妹交通,又没有听道的机会,所以灵性软弱是势所必然的。这次蒙天父的恩典,她需要救主。想不到过了没有多久,她就回到天父那里去了。她的安息使我想到,人生在世的日子真像《雅各书》四章14节所说,是“一片云雾,出现少时就不见了。”

  徐镇弟兄确是一位主的忠心管家,对于圣工的关心超过一般信徒和传道人。当他一听见《活的见证》没有余本的时候,当机立断地说他可以拿去代印,而且一切费用都由他个人负责。果然没有几天,他已印好了1000本。他尽心竭力为主作工,乐意将时间、精力、物质奉献为主所用。对于母亲的嘱咐认真听从,确实难能可贵。

  记得在一个节日前晚,上海实行灯火管制,有些地区没有路灯。从他住的宾馆到我的住宅距离又远,在无可奈何之中他就独自步行。幸而走了一段路程以后,遇到了一辆出租汽车,他才坐了汽车到达我家。他每次到上海时,总是忙中抽闲,挤出时间来探望我。他经常算好了时间,可以坐5分钟或10分钟。每次来得非常突然,时间又是非常紧凑,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他,甚至连一杯开水或一杯清茶也没有端给他,他却什么都不计较。有时一下飞机,连饭也顾不得吃,就乘车来看我。在一般情况下,他总是带些圣经和属灵书籍来给我。

  为了携带书籍,他也曾遇到过一些困难。有一次他所带的一些圣经和见证书被海关扣留,不能带出关口。当他空手来见我时,沉重的心情难以言喻。那时,国内买不到圣经。他为了许多灵里饥渴而得不到喂养的信徒们非常伤痛,他悲痛的神态不是这愚拙的我所能表达的。他为了爱主、爱人的缘故,有时付出了很大代价,然而他始终坚持将自己置之度外。

  一次,适值台风袭沪,他所经过的外滩,有些电线杆都被台风吹断,上海郊区的县落下冰雹。可是他不顾这一切,仍然到虹口我的住所来探访我。

  甚至有一次他到虹口我的住处时,已是夜半人静11点钟了,家家户户已在睡乡(当时我们那一地区的人夜晚9点多钟都已熄灯睡觉)。我所住的一幢房屋是旧式三楼,等于现在五层楼的高度。在这幢屋内住了十多户家庭,一切公用地方每户都竭力占用,通道只有一个行人的宽狭,而且清洁卫生无人过问,从楼底到三楼积满了灰尘和垢污。由于我每周只住一天一晚,其它时间住在他处。每次到虹口住屋时,早已有人等着谈话,所以我也无法来打扫楼梯。

  那天半夜,徐镇弟兄竟然摸了上来。他手中也没有电筒,如果一不留意碰到堆放的杂物,那就麻烦了。可是他谨慎小心地冲破重重难关,终于摸到了三楼。他见了我,也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丝毫怒气;却和颜悦色,笑嘻嘻地给予我莫大的鼓励和供应。

  写到这里,不能不使我想到报纸上经常登载着一些青年男女对待自己没有劳保的父母非常苛刻,恶待他们,认为这种老人是废物,即使是知识分子也不例外。徐弟兄因爱主作在我身上的一切,深信主必纪念。主耶稣说:“人为我和福音,撇下房屋,或是弟兄、姐妹、父母、儿女、田地,没有不在今世得百倍的,就是房屋、弟兄、姐妹、父母、儿女、田地;并且要受逼迫,在来世必得永生”(可10:29-30)。我虽算不了为主撇下什么,然而主所赐的,无论在属灵方面与身体方面,确实丰富充足。

  徐镇弟兄对我的关心、体贴和供应,远超过许多人的亲生儿女。他不但对我如此,他对其他为主工作的肢体或年高寿迈的老人,也尽力照顾,而且还不给别人知道他所作的。愿一切荣耀归于这位配得荣耀、称颂的主宰,直到永远!这卑微的我算得什么,竟蒙天父和主内肢体这么大的眷顾!我真像扫罗的孙子米非波设与王同席吃饭,两腿都是瘸的一样(参撒下9:13)。

  (五)表妹回国来

  我的父神实在以喜笑充满了我的口,以欢呼充满了我的嘴(参诗126:2)。祂使欢欣鼓舞的事接踵而来:1980年7月从南京回沪后,突然收到表妹王周杰清的来信,提到她在9月回国探亲。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充满了喜乐。

  记得在她10多岁时,我们一起在一间学校读书。她20几岁时,担任了护士工作。一次春节,我们一同到舅母家里去传福音。她结婚以后,就到台湾去了。许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通信。

  这次她来信告诉我们,她已住在美国,儿女们都在美国工作。她很想念国内的亲友,要回国探亲。表妹与我已经分别了36年了,我们再能见面,是我梦想不到的。我怎不兴高采烈呢!对我来说,我是从死里复活的人了。

  她这次与同乡一同回国,为我买了许多所需用的物品(身体和属灵的都有)。更使我高兴的是,她和表妹夫王参元都是基督徒,他们的儿子还在教会里义务担任青年工作,一个小女儿一面读书一面工作,也是个基督徒。

  表妹在上海休息了几天,我们就一同到舅母家,又去看了舅父的坟墓。由于舅母家亲戚们的好奇心非常严重,贪爱物质胜于属灵的需要,我们虽然对他们作了一些蒙恩见证,他们当时只想到物质的利益,却没有渴望那永不朽坏的福分──接受主耶稣为他们的救主。

  我们在乡下住了几天,我为了家里的琐碎杂务,就一个人先从舅母家回到上海。路过无锡车站时,竟遇到一个与我曾在一个农场劳动的广东妇人。她一看见我,就笑容满面地走来告诉我,她也是基督徒。在农场里为了怕被别人批斗,就不敢在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信耶稣的。主藉着她告诉我上车的入口处,因为无锡上车处是在站外的。这样使我方便不少,可以准时上车。虽然是件小事,仍然可以处处看见主的同在和看顾。

  过了几个月,我请一位主内姐妹又去对舅母传扬主的救恩,舅母终于接受了主耶稣为她的救主,而且在农历过年时,她坚决不肯吃媳妇交给她的那祭过偶像的食物。她确实有了改变,是神的真儿女了。

  (六)法院给平反

  回沪不久,10月13日就接到里弄的通知,叫我14日上午9时到法院去。记得在6月法院复查我的案件时,审判员曾对我说:“以前不可翻译宗教书籍,现在仍然不可;以前不可举行家庭礼拜,现在仍然如此。”

  我答复她:“请你们明文规定一下:什么事可以作,什么事不可作。免得一个人这样说,另一个人又那样说。”

  这次法院叫我去,是正式给我答复了。

  正好13日晚遇到了徐镇弟兄,14日他坐了汽车陪同我到虹口区人民法院。

  那天早晨,我重新拿到了法院判决书,内容如下:

上海市虹口区人民法院
刑事判决书
(63)虹法诉再字第145号

  申诉人(原判被告人)汪纯懿,女,65岁[注4],江苏省武进县人家住本市峨嵋路365号。汪纯懿因反革命案,由本院于1963年11月20日以(63)虹法诉字第一四五号判决,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申诉人对原判不服,提出申诉。本院院长发现该案在认定事实和适用法律上均有错误,经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对本案进行再审。

  业经本院再审查明:汪纯懿系基督教徒,她翻译《祷告的生命》,编写《起来祷告》的小册子和搞“家庭聚会”等均不构成犯罪。原判以反革命定罪处刑,显属不当。据此,特判决如下:

  一、撤销(63)虹法诉字第一四五号判决。

  二、对汪纯懿宣告无罪。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本判决书的第二天

  起十日内提出上诉,上诉于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

审判长马德寿   审判员邹浩明
代理审判员  顾凤英
书记员  沈逸峰
1980年10月14日

  法院还将判决书复印了几份,送到公安局与我亲属的有关单位。我得到了这张判决书,心里很高兴;特别高兴的是所翻译的《祷告的生命》一书和所写的《起来祷告》一文被列为毒素一类的书籍,有关方面承认了错误;又宣布家庭聚会是不构成犯罪的事实。

  (七)丰满的恩典

  神奇妙的带领还不止这些,他还藉着一位爱主爱人、办事能力又强的同道,叫我将判决书带到誊写社去复制几份,我就照着行了。哪知有一天,得知曾在孤儿院读过书的学生郑M.E.──一位遭难的肢体──为了别的事情到我家里来,我就将一张复制品寄给了她。原来郑M.E.曾因为申请开放礼拜堂、并拥有一本《祷告的生命》上册,被判过刑;但是神用她在劳改农场藉着祷告医好了农场负责人妻子的疾病,获得提前释放。

  这次管理她乡村的警察将我的平反判决书内容抄写了去,这就使他们也知道《祷告的生命》纯系与基督教的真理有关,并无任何政治作用,同时也使当地的警察不能随意攻击基督徒的文字、著作。这对郑M.E.来说也是有益的。

  除了平反以外,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弟兄姐妹到我住处来慰问与交通,也有一些看了《活的见证》以后来与我交谈的。虽然在我被捕以后,里弄工作人员为要瞒骗居民的缘故,在住宅附近的三角地菜场贴了一些大字报,捏造我“有发报机、私通敌台”等;同时在虹口礼拜堂由“三自”工作人员编造一些欺骗信徒的报告。然而时候一到,一切虚假就像房屋建造在沙土上一般,都化为乌有。凡是有分析能力的人们,反而认识到谎言不能久存,虚假终必显露。经上说:“掩盖的事,没有不露出来的;隐藏的事,没有不被人知道的”(太10:26)。凡是要用欺骗的手段有所图谋的人,就是搬起石头要砸别人的人,结果反而砸了自己。

  所以,我并没有因为受到虚谎的攻击而失去了弟兄姊妹与我的交通;相反的,来看望我的人比原来所认识的人更多,关怀我的人也比被捕以前更多。

  有一次,一位传道人的女儿对我说:“我们一家在文化大革命后,灵性非常软弱。读到了《活的见证》,流了许多眼泪,信心也就坚固起来了。”

  除了读过这本见证书的人来访问以外,还有一些带着问题来要我解答的,愚昧的我只有内心仰望这位赐怜悯的神来回答他们的问题。也有人带着难处来要我代祷的。

  有时候,我的精力真不够用,除了接待客人以外,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期,我自己要生煤炉(这是一种用煤饼煮食物的炉子。如果煤饼加足了,可以整天不熄灭),来烧饭。记忆力极其衰退的我,因忙于与来客交谈,多次忘记了炉子上所烧的东西;有时食物烧焦了,有时煤饼未加,炉火熄灭了;有时中饭要到下午2点多才吃。

  来客走完以后,时常有个邻居还要将自己家里的一些纠纷向我诉说不休。这个邻居经常看到黑暗面──她夫妇二人的劳保工资比一般人多,可是她偏偏要杞人忧天,怨天尤人。听了她的叹息和怨言,我只有告诉她,要仰望为我们信心创始成终的主耶稣(参来12:12)。

  有时早晨5点多钟就有人来找我,有时晚上电灯已经熄灭,还有人找我谈话,我只有靠主胜过身体的疲乏。有时谈话时间过长,甚至一面谈话,我一面在打瞌睡。

  正在这种情况下,想不到神又感动徐刘玉棠姐妹从海外带给我一些滋补身体的药物,使我能有精力接待来访的朋友们。

  由于牙科医生的嘱咐,需要将我残缺不全的牙齿全部拔掉,装上一副假牙。想不到在我读书时候的一位老师──李姐妹,从香港寄给我人民币60元给我装牙之用。

  以后,又听到焦源濂牧师的师母──孙灵立姐妹──询问我的情况。焦师母是一位非常热心爱主、爱人的好姐妹。她出生于一个实业家的家庭,父亲也很爱主。在开厂期间,每逢主日,总是让工人休息敬拜神,工资照旧发给他们。焦师母大学毕业后,曾到我们孤儿院工作过。她没有娇骄二气,信靠神的心意坚定不移。有了错误,就顺从圣灵的指示向对方承认,对同事体贴入微,对孤儿疼爱无比。她在任何情况下总是带着笑容,从不发半句怨言。她在教书期间蒙神呼召,入传道人修养院受造就,然后与从复旦大学及中华神学院毕业、热心事奉主的焦源濂牧师结婚。他们在各种磨难、痛苦与疾病中,始终二人同心,对主忠诚,勇往直前,总不后退。焦师母常将主所赐给她的物质,自己不用,去供应其他主内同工。她经常默默无声地做一些别人所不愿作或别人所不注意的事工。

  可惜她患有心脏病,在美国开刀后稍有好转,她仍旧日夜为主工作,尽上一切力量去帮助主内弟兄姊妹。她与焦牧师在美国波士顿建立了华人教会,人数由十几位增加到二百多位。后来他们为了需要,离开那里到东南亚事奉主。他们给信徒们留下了极其美好的榜样,甚至有一位在困难中的信徒来信告诉我说:“他们在临走前一天还赶到我家探望,关心和安慰、鼓励我,使我终生难忘。”

  当焦师母听到我获得释放以后,即刻将自己节省下来的钱汇来给我和另外她所认识的同工。李梁郇德姐妹在极其忙碌中,还关心到我室内的一切需要,将铁床、棉被、箱子等应用物品,供我使用。

  除了以上使人欢欣的事例以外,更使我高兴的是看到一些幼苗的成长:隔别将近30年的一位孤儿院义务同工特地来看我,约我到她家里去与一些信徒有些交通。在来客中有几位中年信徒,就是当年在她家里由都恒慧姐妹等人教导的主日学小朋友。她们经过迂回曲折的道路,曾失去过信心,后来她们又回到了天父的怀抱,歌颂赞美主。她们都是被这位奇妙之主亲自用巧妙的方法引领回来的。她们在儿童时代的相貌还映在我的眼前,现在她们的儿女都比他们入主日学的时候还大得多。

  她们看见了我,就很天真地告诉我:她们曾经听信了别人的话,怀疑过主的真道,甚至落到了不信的地步。她们与世俗为友,尽力去挖掘那破裂不能盛水的池子(参耶2:13)。她们花尽了力气,结果所换来的尽是痛苦、叹息和失望,既损害了别人,又不利于自己。于是,她们回到儿童时代所信的真道上,清楚地认识到这是唯一救人身心灵的要道,她们的信心就此坚强了起来。

  其中一位姐妹的弟弟还能关心别人的灵命。他知道我已从农场回家了,就赠送给我一本英文圣经。这位弟兄已奉献为主传扬福音,神也使用他作为恩典的出口了。

  从他们的身上使我看见:用信心所撒的种子,到了时候,必有收成。是的,引领一个人得着主的救恩,比得到许多属地的财物、名利、尊荣和地位更有价值。真如主耶稣说:“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太6:29)

  (八)祷告与试探

  在一位老太太家里,偶然遇到一位多年信主、非常热心的基督徒。相见之下,大家都很高兴。她一看见我就说道:“我天天为你祷告。”我问她:“你为我祷告什么呢?”她说:“我为你的身体祷告,求主使你身体健康。”我即刻请她为我的灵命代祷,使我成为圣洁、合乎主用的器皿。我觉得我的灵命比身体更重要,所以从我心底深处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我们通常注重自己或别人身体的疾病或软弱,却忽略了灵命的喂养和成长;我们也不省察灵里没有能力、心里烦躁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忽略寻求圣灵的启示和光照,没有每天以神的话为灵粮,以祷告为呼吸;即使是祷告,我们的动机也不够纯洁。如果我们发现自己天性里的思想、爱好或习惯等拦阻自己新生命成长的障碍物(即使这种障碍并非罪恶,可是它们却会使我们灵里消沉和萎靡不振),我们也不应当顾惜它们,而是要竭力依靠圣灵的大能除掉它们,这样我们属灵的生命方能丰盛美丽,方能将主耶稣的形像彰显出来。

  还有一位妇女,她经常清晨7时前后就来看我。她是不是受他人的委托,我就不敢断定了。无论如何,听她所说的话,就知道她看重世俗的、人为的庞大和荣誉,而不追求在基督里的信心、爱心、灵命的成长和神的旨意等。她经常对我说:“我天天为你祷告,求神给你一个位置。”

  我听了以后,感觉味道不对,就问她:“什么位置?”

  她说:“求神给你在礼拜堂里有个位置,这样你可以有工作,你的生活也可以有保障了。”她所说的“位置、工作、生活有保障”,是她头脑里所充满的,也是她以为我在这些方面有需要。

  对于她为我操心,我当然十分感激。然而,我不能为了生活需用,就在假基督徒及非基督徒为首的礼拜堂内得到一个位置作传道,不能为了要得到肉身的享受、名利、地位而顺服于以信仰基督为招牌而实际是阻拦、破坏神的福音或混淆真理之人的指挥。我如果这样做,名义上是事奉基督耶稣,而实际上在不知不觉中与世俗为友,不仅失去向主的纯洁、信心、爱心和忠诚,甚至不自知地与神为敌。

  正是为此,当王彼得牧师受托叫我进入圣经学院工作时,我不能接受。我是被主耶稣用宝血所买来的人,是教会的一个肢体。教会是神藉圣灵居住的所在,是基督的身体。基督是教会的元首,教会的一切事工都要寻求圣灵的引导,遵行圣经的真理,正如《使徒行传》十三章1~3节所记的。所以我应当凡事连于元首基督,而且因着祂的爱,靠着祂的能力与众肢体联络,藉着圣灵,用圣洁、公义来事奉祂,凡事尊荣基督的道,求讨父神的喜悦,为了祂的荣耀,使失丧的罪人能听见主的福音而蒙拯救。我只要先求祂的国和祂的义,我所需用的祂必供给。至于在哪里事奉或怎样事奉,完全由圣灵管理和支配。

  为了这缘故,我对那位清早来找我的妇女说道:“我有工作。”

  她接着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说:“祷告也是工作。我的主人是神,如果他让我吃‘萝卜干”(这是俗语,指从前最穷苦之人所吃被人丢弃的食物),我也甘心乐意。然而我相信我的神是信实的,祂必负责我一切的需要,不会让我饿死。”后来我又对她说明:“我需要的祷告是:求主使我不做愚昧人,而是做智慧人;不做糊涂人,而是做明白人;不让我被物质所迷惑,好像一个酒醉的人,乃是被圣灵充满。”她听了后,叫我用笔将这些话写给她,我就原话写了给她。从此她不再来了。

  除了口称为我祷告的人以外,还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装作求问真理或交通,目的是要窥探我的行动。一天早晨,某某礼拜堂唱诗班的一位班员,美其名曰来与我交通,实际是要知道我在家里做些什么、与什么人来往、有什么外来书籍等,还想看我从农场出来后所写的见证。一天下午她来时,我正好不在家,去看一位不信主的妇女。这唱诗班班员带来一瓶麻油(麻油是那时不易买到的高贵食油),交给在我家里的一位姊妹。我知道后,就告诉这位姊妹凡事要谨慎,不要随便收受别人所赠送的物品。幸而过了一天,这位唱诗班班员又来了,我即刻将那瓶麻油还了给她。她说是受了“神的感动”送来的,我就告诉她我不需要,请她带回去自己吃。她告诉我,她现在不到礼拜堂去了,又说我属灵,因为我不到礼拜堂去。我回答她,不去礼拜堂不是属灵的标记(这是因为有许多基督徒不愿与“三自”会有任何联系;他们不到礼拜堂去而在家庭中聚会敬拜神)。当她又说到受神感动送我麻油一事时,我就说神没有感动我,而且我没有需要。最后,她惊讶地拿了麻油走回家去,从此不再来了。

  一天夜晚,“三自”会的工作人员在礼拜堂内公开报告农村教会的一些情况,报告时特地提到一个童年时曾在晨星孤儿院读书、后来在传道人修养院受造就、又到农村教会工作的女传道。这“三自”的工作人员为了欺骗信徒而达到拦阻信徒自由传福音的目的,竟捏造了一些无中生有的罪名,诽谤那女传道。接着,他又用侮辱的口吻说她是晨星孤儿院的学生。他的目的无非是使那礼拜堂的人惧怕,不敢与我来往,同时使我因此惊恐,不敢再事奉主。

  当这个女传道第三次遭受困难时,起初我不知道,后来发现对我原来友好的邻舍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幸而那时神使我若无其事。每次我进出,邻居总要留意看我手里所提的东西。虽然如此,神仍使我十分平安,而且来与我交通的人越来越多。

  这样,有人又想方设法差来一个我素不相识、华侨打扮的妇女来看我。她是由美国一位教授介绍来要与我交通的,对我说的话非常友好。她叫我到她家去住,说她家有电话(当时在大陆,要有地位或有外汇收入的人家里才准许装置电话);她还有一架钢琴,可以供我应用。她又说到在文化大革命时受了许多苦。

  我们从下午4点钟谈到晚上7点钟。我因对她不认识,与她谈话时内心只有默默向主求救。如果她真心要主,我怕自己得罪她;如果她存心不良,我不愿被她迷惑;所以切切求主使我灵里的眼睛明亮,使我从神那里得着智慧,知道怎样与她交谈。曾经有一位牧师告诉我,她是一位正派的妇女。我不管所听到的话是什么,只求神指示我明白他的心意。

  这妇女与我分离时,在我内心忽然有“基遍人,基遍人”(参书9:3-27)几个字,这几个字不是我的头脑所思想的。回家以后,我请别的肢体与我一同为此祈祷,神就渐渐使我更清楚认识她是个骗子,是有作用的。

  不久,神又使我知道了她在一位事奉主的弟兄那里骗取了8000元港币,暗中了解了他来往的朋友,又得着了一些电器和宗教书籍,使那弟兄又被关押审查了一些日子。她想在我身上也达到同样目的,幸而神保守了我,使我没有贪图她的房子,也不企图得到任何肉体的享受,否则我及与我交往的人都要受患无穷了。

  猎犬怎样不肯放弃所要追捕的活物,撒但也不甘心放弃事奉神的人。我甚至走在路上,也会有人用威胁的方法来对付我。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就告诉主耶稣,祂总是用圣经的话使我内心十分安静。一次祂的话是:“我们的主为大,最有能力;祂的智慧无法测度”(诗147:5)。神提醒我:我所信靠的神是最有能力的,我何必去怕那必死的世人呢?神又使我知道,祂所允许临到我的事,都是于我有益,否则任何危难都不会临到我。祂使我看到耕地是为要撒种的,不会常常耕地;打小茴香,不用尖利的器具;轧大茴香,也不用车轮,而是用杖打小茴香,用棍打大茴香(参赛28:24-29)。何况我所信的是行事有谋略的神呢!我何必自己背负不必要的重担呢?虽然试探、诱惑从四面八方常常临到,我仍然靠主忍耐着前进。终久试探一个个失效,神的儿女靠着得胜的元首,也得胜有余了。这是一条喜乐的途径,而且越走越轻松,越走越有力量。藉着圣灵的大能,属于祂的人甚至能像飞鹰展翅上腾,飞过旷野,越过大海。这是何等的安稳!何等的幸福!

  (九)狡猾老牧师

  一粒钻石可以从多个角度看到它各种不同的颜色和美丽;照样,神的恩典也是如此。我们时常以为事业兴旺、身体健康就是神的恩典,其实有时我们的困苦或是疾病也是恩典──它们被神用来保守他的儿女,为要拯救他们脱离更大的试探和危害,又藉此开通他们的耳朵,使他们明白日后的道路和事工(参伯36:15-16)。

  有一个80多岁的艾年三老牧师,他原来是信义会的牧师,为人极其狡猾,身体却非常健康。他的属灵生命究竟怎样,在我看来是个疑问。西差会还在国内时,他的月薪以美金计算;西差会迁出以后,他摇身一变,成了殷勤奉承有权有势的无神论者的助手了。他为了个人目前利益,不惜施用诡计和手段,危害了许多牧师和传道。我与他不住在一个地区,工作也没有接触,彼此并不相识。

  我平反以后,艾年三几次三番特地到我家里来找我,向我表示亲善友好。他用各种方法,想要迷惑我,或是引诱我说一些不满意政府的话,但是他的努力和计划都归徒然。他还经常窥探我的行动,想取得立功的资料。

  一天早晨,我正巧有事外出,在路上遇到他,正要到我家来,我就匆匆离开了他。

  天寒季节,我感冒咳嗽,气管炎发作。由于整幢房子住了12户居民,每户居民至少用一只不装烟囱的煤饼炉,十多只炉子的煤气非常严重,所以我的咳嗽不易痊愈,服药也无效用。一天,艾年三又来了。他未进门时,我就告诉他我身体不适,感冒咳嗽。然而他仍旧闯进我的房内,询问我各种有关家庭、书籍和工作的情况。从他所提的问题,我知道他是有企图的。正好我那天咳得厉害,房内又只有我一人,他仍纠缠着不走。于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就将所吐的痰包在废纸内,一而再、再而三地丢在他面前,这样他才起身离去。

  过了一段时候,艾年三又来了。这一次我就郑重地问他,经常来找我干什么?他说是因为记挂我,所以来探访我,于是我就给他看我浮肿的小腿,告诉他我心脏不好;然后郑重地说道:“我觉得我们的生命在世上非常有限,余下的时日十分短暂,希望能活得合乎主的心意。请你不必花时间和精力走上这么高的楼梯来看我,用时间多多祷告是要紧的。”

  当时我对他的态度非常严肃,语气十分庄重,他不得已就走了出去。正好在我房内有一对夫妇坐着,由于房间十分窄小,他看出如果他进来了,也没有地方可以行路。

  撒但是无孔不入,无缝不钻的,神使我患病也有他美好的旨意、奇妙的大恩,否则这狡猾的老牧师还要纠缠不休呢!

  屋内的煤气无法改善,因此我的咳嗽也一直不止。后来又患周肩炎,双手不能举起,两肩疼痛;服药、打针、推拿均无疗效。那时适值大姐因姐夫过世感到孤单,于是我就住到她家一段时候。为了弟兄姐妹的需要,我就每周三次回到自己房内居住两天。

  一天早晨进屋时,突然发现我房门上的铜锁曾被人开过,房门曾被人撬开,但奇怪的是房内的衣服、棉被及日用品等却没有损失。我因此觉得非常奇怪。

  藉着这一切,神感动了李姐妹,乐意将她的住屋免费借我使用,而且一般人都不知道我有新居,这样有一些人就不能来找我了。李姐妹的房屋所在地交通便利,闹中取静,阳光充足,又有卫生煤气设备。我一个人使用一套房屋,厨房也不与他人合用,十分方便。

  在人口异常稠密的上海,平均每人占用4平方米的面积,许多人一家三代人口占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房屋。要住到这样美好的住宅,犹如海底捞针一样困难。然而这位至高者却为我预备周全,使我不但可以安静休养身体,还能避免许多暗设的网罗。主藉着疾病将我藏在他的帐幕的隐密处(参诗27:5),又使我可以在高处稳行。这岂不是主奇妙的恩典吗!这是狡滑的老牧师无法拦阻的。

 

注1 
  在中国上海当时的情况,一般来说,遇车祸者的医疗护理及生活费都要由肇事者赔偿,而肇事者自己的经济力量有限。如果要他付出许多费用,对他确是很大的压力。我不要他赔偿,就是希望他能明白基督的爱,能听信福音而得到耶稣的拯救。

注2 
  如果得罪或亏欠了别人,我们除了向主认罪以外,还要寻找机会向那人道歉或归还所亏欠的。

注3 
  《活的见证》一书是我自蒙恩得救至蒙神引导办孤儿院的见证,于1951年初出版,后再版,但两版都早已发行完毕。

  本书《何等奇妙》乃《活的见证》续集。神若喜悦,《活的见证》(新版横排)不久将由中国大陆圣徒见证事工部出版发行。

注4

  误写65岁,应当写66足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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