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歌

  ——恩立姐妹自传

4.8 魔鬼要筛你

  ......认识神的儿子,得以长大成人,满有基督长成的身量;使我们不再作小孩子,中了人的诡计和欺骗的法术,被一切异教之风摇动,飘来飘去,就随从各样的异端。(以弗所书4:13-14)

  那等人是假使徒,行事诡诈,装作基督使徒的模样。这也不足为怪,因为连撒但也装作光明的天使。所以它的差役若装作仁义的差役,也不算稀奇。他们的结局必然照着他们的行为。(哥林多后书11:13)

  只要你们在所信的道上恒心,根基稳固,坚定不移,不至被引动失去福音的盼望。(歌罗西书1:23)

  1964年12月,福建省被判刑过的劳教妇女全部集中,调到闽侯白沙,我们也从龙岩转到闽侯。在那里,我见到了全省各地因着不加入“三自”而被掳的姐妹们,我们的生活、住宿、劳动都在一个农场里,常常有机会见面、交通,在基督里得到新的供应。这是神特别的心意、恩典和安排,可是撒但也想要得着我们,像筛麦子一样!(参路22:31)

  到了白沙,这是我重新被判劳教的第三年。经过了六个月的治疗,我的肝病可以说是完全痊愈了。新的妇女劳教农场靠近福州,条件比以前有所改善,住宿的房子是新建的平屋,粉刷了白墙,装上电灯,再也不是古老破旧的庙宇、祠堂。早晨一般是天亮了才起床,不必摸黑、点小油灯吃早饭;晚上经常还是政治学习,也有休息天;饭菜也经常改善,由于农场靠海边,还有小虾米和鲜鱼吃。

  因为农场采用新的管理方法,我们的劳动量比以前渐少一些,但领导比较注重思想改造了。管理我们的干部都是年轻人,他们是从学校毕业出来的,有一些知识,不像以前多是军人。

  周围的环境虽然有改变,但是内心的压力比以前更重了,这是我的感觉。那些有知识的人,更会针锋相对地对付你的“思想问题”了。

  紧接着来了一个和风细雨的“社教运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注32],全省的劳改农场以我们这个农场作为典型,召集了其他各个农场的场长、总管教、指导员共百来人,到我们农场“蹲点”)[注33],进行社教运动。因靠近福州,省公安厅厅长亲自抓(领导)试点,开展运动!

  我们一百多人的小队,派来了十多个干部,与我们同住、同劳动:拿起锄头,卷起裤脚,下水田,作田间“三光”(除草)、插秧、施肥;晚间教我们唱歌。他们在学习会上当了小组长,真像是同伴一般;问寒问暖,无所不谈。这运动足足进行了几个月,真叫作“和风细雨”,不停不歇,是经过长期的酝酿。其目的乃是用柔和的方法来改造我们的思想,改变我们的信仰。

  原先在龙岩的总管教主动要来我这个小组,因为他比较了解我过去的一些情况,特意要来改变我的信仰!以前他真是个很威严的人,在他面前谁敢不听话呢!有一回,一个新进场的人晚间躺在床上,不参加政治学习,给他碰到了,叫了一次,不肯起床。他发起脾气,拿着手枪当场要开枪,吓得大家不敢动。本来怕场长,现在更怕他。

  他原是一千多人的总管教,现在为了试点工作,来做我们的小组长,而且真像披着羊皮的狼,讲话既小声又柔和,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谁能猜得出他是带枪的人呢?我们小组有一个厦门大学的女助教,深受他感动,把他捧为“救星”、“救命恩人”,写上万字的坦白悔过书,在生活上把这个干部照顾得如亲人一般(她负责煮菜给他吃),问寒问暖,无微不至,实在是被他迷住一般。不少人在干部离去时还真是依依不舍地掉下眼泪来。

  这个总管教自己要到我这个小组,我相信他是要提高自己的威信,证明他有方法、手段,在管教上有成绩。他对我也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起初,他要和我谈话,我不愿意搭腔,他就请了别的干部来和我谈,因为他在龙岩的农场实在太凶了,我不爱理他。

  但是他偏偏要以我做重点,来搞我的信仰问题。经过很久的动员,要我写坦白交代,我拒绝。他就召集了一个小组会,一定要我写检查,并签字盖章,即使不交代,也必须写下“没有可交代的”这几个字。我就真地写上了“没有可交代的”这几个字,而且要盖手印,我就盖了手印。他所采用的软硬兼施的方法都失败了,让他很恼火,就打电话给院部。我在门口清楚听到他请示上级:“是否把她送进禁闭室反省?”结果没有成功,因为我属于“解放后的大学生,可以改造过来的人”。他换了三次手法,打过三次电话,都没能使我进禁闭室。

  后来,他的态度变得很柔和,与我个别谈话合计有十七次,经常是不用劳动,或是劳动一半就谈话。有一次,我病倒了,他就坐在我的床边,不停地和我谈话。别人真是感动得流眼泪,而我明明知道,这是出于那恶者。他的目的乃是要我否认我所信的神,然后才肯让我出农场,给我恢复原来的工作。但是无论怎么样的引诱、迷惑,我绝对不肯放弃创造天地的真神!我坚定了自己的心,日夜祈求主赐给我力量!

  有一次,我心中突然有感动,知道“公安厅厅长会找我谈话。”我在山上劳动,看见一些人走过来,我心里知道他们是来找我的。结果真的一个人上山来,叫我回宿舍。

  我到了办公室,干部说:“厅长找你谈话。”我进到里面,看见了胖胖的厅长。他问了我的姓名、籍贯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恩立,你现在还信仰神吗?”

  我说,“到目前为止我仍然相信神。”

  这一回答让他停了几分钟。这是我的立场,我应当站稳。

  厅长说:“信仰可以自由,不过你得检查那些不合乎政府法令的事。”

  我不说什么了,只等他自己一个人讲完,我就退场了!

  以后,又有一个科长要我写关于“三自”的问题。我怎么写呢?我告诉总管教:“我只能写上我的信仰,而我绝对不批判。你要了解我所信的,我可以让你们知道。”这里,神给我一句话,“一个人不能事奉两个主,不是恶这个爱那个,就是轻这个重那个。你们不能事奉神,又事奉玛门”(太6:24)。

  我真是无法讨他们的喜悦。在这个运动中,我被批斗了几场;他们怕我服毒自杀,甚至把我所有的药都拿走了,又派了人连续不断地看守我。我好好地安心睡着,那些人整夜不合眼地守着。年老的姊妹为我极其担心,常常要等我三更半夜回来才安心睡觉。我也被搞得身心都极疲倦,因为撒但在用筛子筛我们。

  接着来了一个控诉大会,有两个姐妹当场关进禁闭室。厅长大大发怒,作报告说,“要和基督徒较量较量!”一下子批了一笔钱,建好一排的禁闭室,要把那些坚持(信耶稣)的人关到死为止。

  随后又来了一个批判大会,到台上发言的有三十多个基督徒,一个个检查、批判自己的信仰:“我不祈祷,不读经,不信了。”其中只有一个姐妹没有批判自己的信仰。坚持信仰的姐妹都关进了禁闭室,有重新逮捕判刑四年、三年、两年、管制的,真是筛掉了三分之一。他们不知作了多少次动员,要我上台讲话,我就是不肯。

  后来改用了种种的恐吓。总管教因为斗不倒我,没有成绩,接下来使用的伎俩就是往人身上“抹黑”。他们开始在人群中散布谣言,说护士小姊妹在作护士时害死过两个人,还说所有的牧师都和会友发生性关系,还生了孩子;恩立就是其中之一。把我们涂得黑黑的,使我们无法见人。

  这种捏造、诽谤、假见证,使我感到人类的道德的败坏已到了极处。神是不会容忍的,他会把这种罪名加在那些作假见证的人身上。

  运动结束一年多,就有人来调查这位总管教,发现他真的在厦门与当时一个劳教妇女生了个孩子。在文化大革命时,两派相斗,他开枪打死了一个人。后来他被关进了监狱,可以说是神给他的报应。

  还有一个同伴把“恩立已经偷生了一个孩子”的话讲了又讲,我严肃地回答她说:“这种事情只有你们会做!假若我有孩子,尽可以公开带来劳改。大家不是都这样吗?”她当场气得又哭又闹。结果这个人是自己与同犯先有了一个孩子,事后才结婚的。神也这样报应她(参诗141:9-10)。

  快满三年了,小队的队长要大家写总结的事,前面已经说过了。我把自己交在神的手中,愿他的旨意成全。

[注32]

  也叫“四清运动”(1962冬~1966文化大革命开始),是一次“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的运动,对于一切犯有不同错误的人员,采取“说服教育、洗手洗澡、轻装上阵、团结对敌”的方针。──参<辞海>

[注33]

  “蹲点”: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进行观摩学习。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