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初立鹏弟兄的见证
第五章 在格尔木农场劳改队
我1958年去西宁,直到1960年。1960年以后,政府号召支援农业,又把我们犯人(西宁有好多劳改队)一起用汽车调到格尔木了。这是第二站。
格尔木是一个新地方,刚到的人休息两天,然后出去劳动。那里有个老人劳改队,就把我们分配在老人里边。我当管训组的组长。到菜园子里劳动,我什么都不懂。带队的走了,犯人有大组长,替队长分配工作。大组长告诉小组长,各组带着去工地。到工地后,我看见有条小河,不宽,有水,我说这地方真好。这小河其实是渠道,灌溉用的,当时我並不懂。到了后,让锄草,以前没蹲过,受不了。劳动完回来,还经过那条小河,我对一位老犯人讲:“这小河刚才挺好的,现在怎么没有水了呢?”原来是改渠了。这些都不懂。对农活,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天天出工,回来在管训组学习,跟别的组不一样。
陈忠祥
在格尔木把我分到管训组,安排我当组长。管训,就是管理别人,训练别人。这个组里都是调皮捣蛋的。原先有一个组长、一个记录员,把我安排进去后,就有两个组长了,管理十六个人。原先的组长叫秦凤先。那里有四个炕,火车厢一样,各个组都相通。晚上学习,别的组可以靠牆坐,管训组除了组长、记录员外,其余的人不能靠牆,得规规矩矩坐着,背不可靠牆。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有个犯人叫陈忠祥,晚上学习时,干部把他调到我们管训组来,交给老组长(秦凤先)。这个组长很厉害,要求陈站好:“站着!你好好坦白,为什么调到管训组来?”陈说:“我不知道。”组长说:“你不知道!你不犯错误,会调到这个组来吗?你不老实!给你点厉害瞧瞧。”这时,干部已经走了,两个犯人听组长的,把他按在床上,裤子脱掉,组长拿出一个电线编的拍子,给犯人:“给我打!”
我在对面炕上,书记员坐在里面炕上。哎呀,我心里忍不下,但也不能流眼淚。我不说话。这个组长把他皮肉打破了,还安排他睡在自己床位旁边,看着他。我想这不对。
对老组长,我很客气,得听他的,尊重他。我小声叫他,说有点事情和他讲一讲。我说:“秦组长,今天这个调来的也受到你的管教了。别让他睡在你旁边。这样吧,你把我调到里边去(里边有两个炕),把他调到我旁边,我看着他。”我说:“你打了他,他别思想不好,给你暗亏吃。”
他听听也对,採纳了我的建议。他说:“初组长, 你到里头去,把他调到你旁边,你看着他,我在外头。”我把被子搬进去,他睡在我旁边。一个头朝里,一个头朝外。我在化工厂做香脂,过去逮捕我时,身边有个老牌子的“万紫千红”香脂空盒,我挖了一盒香脂带在身上。我躺着,拿过香脂,推推他,把香脂给他抹屁股。第二天,他照样还得出去劳动。
中间休息,我去找中队长,说:“盖队长,有件事我向你汇报一下。昨天调到我们组的陈忠祥……”我把经过讲了,他说他不知道。我不敢说秦组长打他,而是说有的犯人把他屁股都打破了。我把这事报告队长,他说知道了。
收工了,晚上学习,陈还是站着,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还要打他。第二天出工休息时,我对秦组长说:“我们已经打过他,就算了。让他好好考虑考虑,犯新的错误再交代,好不好?”先前威英给我寄了一条绒裤,我不怕冷,从来没有穿过。我就把这条绒裤送给秦组长,说:“秦组长,我不怕冷,我也不穿,家里寄给我,我就摆着。你留着穿吧。”送上小礼品给他,他挺高兴的。
有一天,陈正站着交待时,一个干部来了,说:“走,把他交给我。”以后陈就不在管训组,把他调走了。实际上是别人害他,这个人很老实,犯人欺负犯人,胡说八道害他。这是劳改队的黑暗。感谢主!这是主的恩典保守我。也是受我妈妈的影响,总是同情别人。
麦收
在菜园子里劳动了一段时间后,就到大田里了。麦收之前,大田里的麦子已经灌浆了,还没有成熟。这时得锄草,有稗子掺在麦苗里,得把它拔掉,然后堆起来烧掉。就这样学着做。
到了秋收季节,我不会割麦子,没有干过。秋收之前,我就问他们怎么割,他们就跟我讲,镰刀怎么用,怎么耙。还没割麦,我就准备好了。组长本来是不干活的,有个组长说:“你就别割了,检查检查质量得了。”我想这样不好。人家把麦割倒了,得捆,我就捆。一个小组十几个人割,捆的只有两个人。我忙得满头大汗,来回跑。不但捆,我看满地掉的麦穗太多了,一面捆好了抱,还捡麦穗放到捆里。没有人叫我干这些。秋收时,每人发一双干活用的单鞋。很快,一双鞋跑破了。盖队长特别优待我,又送了我一双。别人都是一双鞋,我里头很感激。不但是割麦子时,一直到麦子收完,不管做什么,我总是带头干。
秋收后平整土地,要开荒抬土,我就抬后杠。我在西宁挑过水。但是,一筐土,一根扁担两人抬,不是一筐,是双筐,还有一个不带系的筐。装满了再摞上一筐。装土的专门装,运土的抬着跑,回来再装。我抬后面,多負重一点,肩都磨破了。感谢主!都过去了,他的恩典够我用。
别的组长提醒我,说组长是不干活的,只要检查质量,管好这组人就行了。有人干得不好,组长还打,但我们不能这样子。不是我有爱心,而是我们有主的生命,让我们怜悯人。
秋收以后,盖队长要调走了。礼拜天休息,他对我讲:“初立鹏啊,我明天就调走离开这里了。你的档案我都看过了。我告诉你,我们大家对你的印象都很好。不过你要小心,劳改队的情况你不知道。犯人中别的组长,恐怕会给你亏吃,暗地里陷害你。”他这么告诉我,是出於好意。我对别的组长都客客气气,很尊重人家。我们顺服执政掌权的。这是主的保守。
格尔木冷,要烤火。那里没有煤,要打柴,用沙漠的沙柳。沙柳长得不高,可是木头很粗,横长在沙里,在沙漠里头打柴,把沙柳都挖出来,把植被都破坏了。有一次,我和另一个人,推着独轮车,打了一车柴回来,给伙房做饭。每人发两个饼,装在袋子里,绑在车上。路途很远,我和那个人边走边谈。我不懂,绳子系得不牢,到了目的地一看,饭丢了——两个饼都丢了!主让丢就丢吧。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打满了一车柴,套在肩上,用独轮车推回来。主保守,也不饿。
得罪中队长
我们在青海,吃不上大米。在格尔木时,有一个人刑满出来,在伙房给干部做饭,他对我说:“立鹏,你晚上到我这里来坐坐吧。我盛一碗米饭给你。”晚上,我去了,他把米饭一下倒在我的大衣口袋里,我就抓着吃,那时也不觉得脏——哎呀,好吃得很!
我在劳改队时,照人的话说,没有社会经验,在格尔木把中队长得罪了。本来,在格尔木就要给我减刑,以后调到德林哈,格尔木的迟指导员和我们一起走,中队长留在那里。迟指导员管伙房,中队长管生产。指导员讲到粮食定量,对我说:“初立鹏,以后没有我的话,任何干部来找你,说给哪个小组加一点粮食,即便是半个馒头,都别加!”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死死板板的。
有一天,中队长回来,正好吃面条,犯人都拿脸盆打了一瓢。魏中队长说:“给某某小组增加半瓢!”我不负责打饭,有个姓张的老人打。我对中队长讲:“指导员指示我,没有他的话任何人都不能加粮食。”中队长说:“我叫你加,你就得加!不加不行!”那就加吧。250人的伙食,我们五个人做,一个烧火的,两个面案,我管做菜,用方头铁铲大锅炒。
晚上睡觉时,在炕上,年纪大的张玉轩特别好,他对我说:“初组长,咱们在这里改造,是犯人。不管哪个干部的话都得听。你就答应着,别人让你加,你就加,你就别讲了。”“为什么?”老我的肉体发作了:我何苦干伙房!虽然伙房吃得饱。我到大田里干好了,我不受这气!
这给了我一个教训。我后来知道了,哪个的话我都听,也别把指导员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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