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初立鹏弟兄的见证
第四章 在西宁化工厂劳改
有一夜,犯人大集合,没有看见倪弟兄。金监长对我们训话,集合点名,说:“今天要把你们送到一个很远、很好的一个地方去,那里有牛羊肉。”就这样,我们被送到青海去了。那是1958年。
我在提蓝桥监狱待了总共两年。那时,每月可以给家里写一封信。以后编小组,每组有一个组长,我还当组长,因为他们相信我不会逃跑。
我们连夜出发了,坐着拉牛马的车厢,由一个小铁门进去,一个车厢几个组,两个大马桶。到达一站,就下去抬饭,打水,倒马桶,这都是几个组长的事情。我们不知道要去哪里,以后渐渐知道了是去西宁。
因信仍有指望
到了西宁,犯人先集中在一个地方,住了一天。第二天,有人来点名,叫了我的名字。我被分在青海劳改队的西宁市南泰塑料厂。塑料厂分为三个车间:塑料压型车间、机修车间和化工车间。我被分配在化工车间。那时,刚开始建厂房,分配我挑水。有人和泥沙,我管供水。一开始,一担挑不动,不够满。我对劳动,对过去没有作过的事,都不惧怕,一天一天,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晚上,干部把我们带到监房去,由部队看押。早晨出工时,干部来带我们。每小组16个人,挤在一个炕上,一个挨一个睡。那里冷,夏天也得盖被子,我有时盖着被子跪在那里祷告。
自被逮捕后,我就离开了弟兄姊妹,感觉好像离开了家。你说不想家,不想弟兄姊妹,那是假的。但知道我们是在基督里,就有喜乐和平安,因为有他的同在,他是我们一切的一切。
活性炭
化工车间建成了。大院子里还有个製药厂,化工车间对着製药厂的一个车间。以后才知道,在那里工作的都是犯人。过了约一年多,突然在厂里建了个女厕所。有一天,犯人大集合,一个一个,点名出列。到了最后,没点名的只剩下12个人,包括我在内。这12个人留下来,其余的全部被带走,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了些日子,卡车运来很多女劳教,都是从上海来的。后来才知道这里要改成一个女劳教单位,只留下12个男犯人。出去劳动时,我们了解到,女劳教中还有十几个男劳教。女劳教来后,我们12人中,有4个人在化工车间,4人在机修车间,4人在压型车间。我和刘忠道,还有一个姓陈的,都在化工车间。
我们车间对面是製药厂。上海来的女劳教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製药厂的女劳教中有两个天主教的姊妹,跟别的女劳教不一样,只穿蓝色卡其布列宁装,而别人都穿得花花绿绿、五花八门的。慢慢就知道他们是天主教徒了。和我同来的一位带胡子的老天主教徒,是其中一个姊妹的爸爸。她们都是大学生,在学校因为反动言论被打成右派。人非常好,一看就知道与别人完全不一样。后来了解到,有一个白昌荣医生,也是基督徒,他自己住一间屋子,给人看病。
我们在化工车间造洗衣肥皂、香皂等,都是很
贵的。他们把我选来是因为我在化工厂做过活性碳。塑料厂准备生产活性碳。在此之前,干部带着我到西宁考察青海乳品奶厂的土煤气。回来后,让我负责建一个土煤气,做个大土炉,点上火,把木材厂的废木料丢进去,造成烟气给压型厂使用。先设计,起个大高炉等等,结果把这事做成了。
这之后,就调我试验生产活性碳。作活性碳,得有火炉、铁罐,我的时间很自由。干部把我带去汽车厂的废料堆,让我寻找,就不管我了。我找到一个打油的桶,用作活性碳的炉身,外面烧火,再想办法做一个耐火炉,把铁炉摆在中间,外面加温,还需要一个蒸汽炉。利用木材厂的木板加上烧药的炉子,高温加到一定程度,慢慢地就烧成了木炭,再到机修车间加工成小块(由干部家属加工,他们干活有报酬)。
在西宁改造时,一般都这样,干部对我特别照顾。
威英的信
这期间,单位里想我的妻子夏姊妹是搞化验的,想把她调到塑料厂来,让我写信问她。干部说,塑料厂在南山盖了一批房子,可以在那里给夏姊妹安排住处。家里回信说,夏姊妹有心脏病,不适合到青海—没来就对了,以后又调我到别处了。
有一次,中午开饭,我们几个犯人围在一起,指导员讲:“大家等一会儿吃饭,我这里有一封信,读给大家听一听。”大家都不知道要读谁的信。原来,他读的是夏姊妹的信,说夏威英被评为天津市的先进工作者,到北戴河和劳模一起疗养十天,在北戴河吃得好,又游览,十天重了十斤。她说:现在我也没有什么本事,这是主的恩典。
干部把信读完了,说:“一个是先进工作者,一个是劳动模范。这封信是初立鹏妻子写给他的。他妻子是先进工作者,初立鹏是劳动模范。”干部把这封信交给我,信里还附了夏姊妹在北戴河照的照片。从那以后,我不管在哪里改造,只要有来信(犯人的信都得检查,一来就是一大捆),干部先看看有没有我的,如果有夏姊妹写给我的信,就递到我手里。信中的交往,愿主得荣耀。感谢主,这也是一个见证。
到格尔木之后,有一个干部医生的家属,只要有信来,她首先问有没有初立鹏的,看了以后就直接跑到伙房里送给我:“初立鹏,来信了!”感谢主!不是我们好。在改造期间,我和夏姊妹之间的通信是不断的,一月一封,但收信、发信都得检查。威英和我常在信中有交通、劝勉,这感动了干部。感谢主!有的干部被主拯救了。
夏姊妹等我二十年,也是神的恩典。感谢主!
“小老鼠(馒头)”
在那里,除了定量的食品,每月还给我1斤酥油。队长说:“这个酥油装在瓶子里,我给你保管。”大家都饿啊,干部怕我拿回去,一下子吃太多。他说:“每天中午开饭时,你到我办公室来领,我挖一些给你。”
在生活方面,工厂里头定量比较高一些,每月大概28斤,我记不清了,反正比农场高,农场是18斤。
伙房里做饭的,都是岁数大的女劳教,对我们犯人很有同情心。劳教拿工资,每月38元,礼拜天可以出去买东西,犯人就不行。当时我们12个犯人分成三个小组,一个小组4人,轮流着去打饭。其中有4人在机修车间,他们用公家的铁皮打些桶,带盖的,可以拎。给我们小组也打了一个,打饭用。早饭的定量是一缸子稀饭,一个小老鼠(馒头),一点点。伙房的劳教同情犯人,早餐4人本该有4个小老鼠,有时给我们放8个,其实,8个也吃不饱。有时,饭也多给我们一点。伙房里养豬,有个豬圈,就在我们车间后面。有个餵豬的劳教老人,我们都叫她“豬妈妈”,一天餵豬两次。豬妈妈告诉我们4个犯人中的一个说:我每天几点餵豬,我餵豬的时候,要先看看几个圈里的豬。我挑着担,豬桶里有馒头,我去看豬的时候,你们一个人可以把馒头捞起来。意思是给我们吃。
青海的冬天很冷。在夏秋时储存圆白菜,长得很大,有的象脸盆那样大,也有小的,大冬天冻在那里,整个冬天就吃它。也有土豆,窑在那里。犯人下班收工时,干部把我们带进监狱。犯人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的犯人在大棉袄后头钉一块布,缝成一个大袋子,有时从圆白菜垛里拿两个小的,放在袋子里,穿上棉袄带回监房。冬天烤火,在一个方方的土炉里,烧锯末取暖。他们把大头菜偷来,把它煮开了,分给我一份。给我,我就吃;大家相处得挺好。我不拿也不做,只是白吃。他们用代号“锅榔头”叫大头菜,说:今天你拿“锅榔头”去。干部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睁只眼闭只眼。在西宁的工厂里,在食物与生活方面,都比较好。
干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们都很服从,很听话。不但对干部,就是对犯人、劳教,我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都很好,因为我们跟他们不一样。那两位天主教的姊妹非常好,穿的卡其布裤子破了,自己补个补丁,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化工厂做肥皂,有树脂、油膏、烧碱,做完肥皂后压型成洗衣皂,放在架子上晾干。劳改队的生活,即便是劳教也很苦。白医生需要肥皂,说:能不能拿两块肥皂给我?有的犯人就给她带两块肥皂。她是四川人,从上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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