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胡家院中
那把我从母腹里分别出来、又施恩召我的神......(加1:15)
郭巨镇距离宁波约有五十公里。这里三面环水,傍海的大陆象一柄利剑伸向东海。站在镇后不远的总台山上,舟山群岛尽收眼底。这是一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镇。许多年前,镇上的居民为了防止海盗的骚扰,在镇外筑起了城墙,架起了吊桥。到了振庆前辈们在世的时候,居民生活十分艰苦,就在海滩围田种植,并在荒山上开垦种植蕃薯(又称红薯、山芋)之类的杂粮。
城中有一城隍庙[注1],座北朝南。因迷信之故,居民的房子就不能与庙门一起朝南,必须与它的方向相偏。因为若与它一个方向,就会“大逆不道”而遭祸。胡家院就在背靠着一座名叫凤凰山的小山脚下。胡振庆的父亲胡聿忠及其父母兄弟们就住在这里。胡聿忠的父亲是城隍庙的柱首。虽然他对偶像非常虔诚,然而有气无力的黄胖病却一直缠绕在他身上,不见好转,家境自然更加贫困。胡聿忠就靠殷勤织布维持生计。这样一个家庭要接受反对假神的基督信仰,可想而知是何等难了。
一日,郭姐妹由一位信主的老人何省三陪同,从宁波来到郭巨。何老为她挑着锅台、盆碗及铺盖等用品。一到镇的西门,郭姐妹就站在路边的石头上,向那里的居民传讲基督的救恩。此时的郭会督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中国的官话,加上她智慧勤奋,又很快学会了宁波各地的方言。这位身着中国服装的外国女子,态度和蔼可亲,言语句句中肯。聆听和看热闹的人很多,但神的恩典和人的心愿是成正比的。虽然许多人都在听,但谁能得着大福,就是另一回事了。
本书的主角胡振庆,是一位从众多长老、牧师手中赢得第一位爱主大福的人[注:指郭传诚返英国前振庆勇敢地接班一事──详见第六章]。这与他的父亲胡聿忠从郭巨镇人手里赢得第一位信主的大福有关。
一天,胡聿忠正在屋内织布,忽听外面有人说话:
“今天,我从西门回来,看见有一个外国女子在传红毛教,讲得可好听啦!”
聿忠虽然听说过这个陌生的“红毛教”,也听人说在宁波早就有了,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一无所知。他从织布机上起来,也不告诉父母亲,径直往西门走去。宁波各地农村的居民还未认识基督的救恩,只因这些有红(黄)头发的外国传道人,就把他(她)们所传的教叫做“红毛教”。
郭小姐诚实地传讲,谆谆地教诲。她那颗为着中国罪人灵魂得救的心火热,倾注着远离家乡、献身中华的满腔热血。她眼中饱含泪水,把基督十字架的救恩讲得那样透彻、深刻,令少年的胡聿忠心中受到极大的振动。他一直注视着这位外国女子的脸。开始,他觉得这个女子的头发和面貌很不顺眼,甚至有点可怕。但是,随着她讲述天上神的独生子为罪人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悲惨故事,胡聿忠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越来越可爱,就好象那位钉十字架的耶稣与她是这样的相连,以至浑然不能分别一般。周围的人逐渐看出,这个有点面熟的少年人,眼中已是热泪盈眶,全神贯注得几乎忘记自己。
女士传讲主耶稣的福音暂告一个段落,唱了一首短歌,然后用目光扫视四周。胡聿忠那思想钉十字架耶稣的心还没有平静。女士说:“各位乡亲,你们中间要相信这位耶稣的,请把手举起来。”
人群中一位少年人举起了手。大家一看,就是刚才还热泪盈眶的胡聿忠。但希奇的是,当时举起手来的,竟是寥寥无几。许多人都面面相觑,有的怕上了这个外国女子的当;更多的人要信奉他们祖辈流传的礼教迷信,所以神情木然,下垂的手没有一点要举起来的迹象。
接下来,郭会督与聿忠谈了话,并教他如何祷告,又请他写了姓名住址。他依依不舍地向外国女传道人告别,带着欢喜快乐的心向家中走去。
坚信偶像的邻舍立刻将他和外国人站在一起并且举手相信“红毛教”的事告诉了他父亲。父亲手中拿着挑担的驮柱[见本章末注释1],恶狠狠地问回到家中的儿子说:
“你相信了那外国妇人传的红毛教吗?”
儿子说:“不是红毛教。那女子说的,是一位天上独一真神的儿子──耶稣──来救罪人的事。爸爸,我们从前所信的错了,是迷信!爸爸,不要再信那些泥塑木雕了。”
父亲哪里肯听?因为他是郭巨镇上做迷信佛事挑大梁的人,现在儿子信了与迷信格格不入的“洋教”,以后叫他的脸往哪里搁?怎么了得?他举起驮柱就没头没脑地打下去,胡聿忠的头上马上青一块、红一块。父亲还要再打,母亲却出来拦阻了。父亲的黄胖病也因为火气而大发,使他又一次上气不接下气,就没能再打下去。不过,以后父亲用各种可打的东西打聿忠成了家常便饭,特别是他从主日礼拜回来,几乎每次必挨打。但无论怎样打,聿忠爱耶稣的心志,却是越发坚定。他父亲除了叹息打骂之外,一无办法。
聿忠首先偷偷地将福音告诉了他的兄弟们,并邀请他们一同去听福音。没有多少时间,他的兄弟们,包括堂兄弟姐妹,几乎都信了耶稣。自此,单是胡家信主的,就有二十多人了。作父亲的除了骂天骂地之外,想不出什么办法去难为他们。其实,作父亲的并非天生硬心,实在是因为作了庙会佛事的柱首,放不下这个得人抬举的差事罢了。儿子们不但自己信了主,也劝勉他们的母亲信主。一天,几个兄弟瞒着父亲,商量妥当,在夜里用一乘竹轿抬着母亲,翻过四条山岭,到一百多里外的宁波张斌桥施了洗。这样,短短的一、二年光阴,胡家除了聿忠的父亲之外,都受洗归入了基督的名下。
当父亲死期临近的时候,全家都围在他的床前,儿子们流着眼泪向他述说主耶稣的救恩。老人闭着眼晴,一直静静地听,回想自己从前是怎样毒打他们,现在儿子们却没有一点点计较他的粗暴,反而为他的灵魂焦急担忧。他想到自已敬拜偶像一生,没有从偶像得到过什么安慰、福乐;也从无一人告诉过他:崇拜偶像的人离世后能有什么可信可靠的去处。现在,离世就在眼前,究竟应当依靠哪一位呢?痛苦使他的心如海潮翻腾。神垂听了他儿女的祈祷:这位迷信头目在即将跨向另一世界的紧要关头,接受了主耶稣的救恩。
父亲的一切丧事均按着基督教的礼仪进行。父亲去世后,胡家的院子来了个彻底的改变:房子重新修建,改成坐北朝南,从此再也不用为怕那庙里的城隍而不敢将房子朝南了。不过,胡家人后来接二连三遭受壮年死亡的不幸,镇上的人就以他家房屋的改向,攻击他们不敬偶像。院子的地被重新整平,在中间做了一个很体面的施浸池,用砖石砌成。从此,郭巨的教会有声有色地建立起来了。
聿忠和他二弟成为教会的长老。聿忠为人正直,当讲道的人有不合圣经的地方,他就当面指出。就是亲戚、家人生活不够敬虔,他也不肯放过。郭姐妹那辛劳的工作,又一次在郭巨结出了美丽的果实。她那年轻而因疲劳显得苍白的脸上,露出快乐的神色。以后,她将郭巨的工作托付给当地的弟兄们,自己就向更远的地方去传扬主的福音。
当郭巨的教会开始大大兴旺的时候,魔鬼占据了千百年的阵地全然摇动起来。聿忠弟弟的妻子产期临近了,然而生产甚是艰难。在黑暗权势的笼罩下,全家都非常紧张。男人们在外间屋里跪成一圈,女人们则在房内围着产妇焦急地守候。虽然大家都切切地祷告,但在天快亮的时候,这位饱经痛苦的贤良媳妇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血从破旧的床单往地上流淌,孩子也没有能够留下来,全家沉浸在莫大的悲痛之中。这场悲痛还没有结束、坟上的泥土尚未干燥,聿忠的一个儿子又得了重病,不多几天也离开了世界,到天父那里去了。以后,聿忠的四个兄弟每家都死了人,其中第四个兄弟不仅死了儿子,还死了一个女儿。在这短短的几年中,胡家的哭声一直没有停止。一场又一场的丧事,轰动了全镇。讥笑、辱骂、议论象波浪般铺天盖地而来。郭巨福音的前途似乎乌云重重,魔鬼象个被追急的盗贼,穷凶极恶地攻击,作拼命的垂死挣扎。这正可表明它尽头的来临。
神的智慧就在于此:他容让魔鬼如此地破坏,为要让天下万民看见他的救恩何等浩大,叫凡信靠他的人,纵然遭受莫大的悲痛,也不至反悔,因基督所赐的生命是如此地坚强。“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雨淋、水冲、风吹,撞着那房子,房子总不倒塌;因为根基立在磐石上”(歌8:7; 太7:25)。胡家虽然遭遇了如此重大的困境,但是依靠救主的心仍然没有动摇,以至镇上的人再次觉得十分惊奇。从此,基督福音的信仰,虽然经过许多年的变迁、各种风波的打击,仍深深地在郭巨扎根。
胡振庆就是在这样的景况下诞生在这个胡家院中。他的父亲就是在郭巨的西门口第一个信耶稣的人。当振庆五、六岁刚刚懂事的时候,正是胡家遭受亲人接二连三死去的艰难时刻。大人们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悲惨的种子落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在他日后为罪人的灵魂得救不辞任何艰难痛苦、甘愿献出一切的生命中,起了重大的作用。胡家那些去世的亲人,虽然过早地离开世界,但他(她)们脱下了世界的劳苦,已进入那没有眼泪的乐园,再也没有疼痛和劳累了(参赛57:1-2)。他们那短暂的一生,显示神要从他们的后代中兴起一位传道人,为了更多罪人的灵魂、更多象他们一样痛苦的人,能得蒙基督的救恩。从振庆尚未出生到他幼年的岁月中,胡家院中就有了如此起伏曲折的悲壮历史,父神岂是没有台智慧的安排呢?胡家既然被神命定要生下一位让阴府恨之入骨的人物,魔鬼岂肯放手安睡?神的道路和不能更改的旨意是可称颂的,直到永远。阿们!
深哉!神丰富的智慧和知识。他的判断何其难测!祂的踪迹何其难寻!谁知道主的心?(罗11:33-34)
[注1:迷信传说中指主管某个城的神。]
[注2:指郭传诚返英国前振庆勇敢地接班一事(详见第六章)。]
[注3:驮柱是脚夫省力的棍子。脚夫长距离挑担,中途需要休息时,如将担子放下,则再起肩时就相当费力。驮柱是一根直径约4公分的硬木棍,比肩高稍短一点。休息时用来支撑扁担,使后端着地,前端悬空,这样再起肩时,可省力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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